四月,在日常重複的歸路,踩著毋須意識與焦準也能保持絕對方向感的空洞,因不同於記憶的一簇異色而從夢遊蘇醒。一隻流浪貓露出滿足的神情將四肢向前伸展,沐浴夜色。灰黑色霧面地磚無縫拼成的床席之上,披著虎紋皮毛,汲取月光,彷彿深陷一床羽毛被褥,兀自沉眠,優雅地丟棄呼吸。即使明白不存在可能,也不打算驚擾,繞道離去。人的有情與無情如此一體兩面,未有絕對的善惡。既然貓會在臨終前選擇長眠的角落,那他人也必須尊重那樣的選擇。那條獨自返家的末路。
月末一次返家,意外地被家給拒絕。日常的崩毀,像被撬壞的鎖一般脆弱:即使手握門匙,牽不動那些理所當然,就再回不去,然後輕巧地被拒絕於日常之外。深夜的週末沒有旅館可以下榻,僅存的異數也只像在譏笑無家可歸的異數。只得鑷起異常,開展一日流浪。重拾習以為常的漂泊,卻彷彿鐵像般無意識地被磁吸到幼時成長的通路。月落日升,也沒在直線徘徊以內回到哪裡。那條名為長安的路未曾長安。重回熟悉的街道,是否與臨終的貓相似,筆直向前,再在習慣的街景裡迷路,看不穿市容;或其實迷著路,誤以為能抵達自己的角落呢。
在最接近心安的一隅,倚著騎樓的長柱落腳,腦中迴盪一首幾年沒播過的歌,羨慕起那隻巧遇的流浪貓。至少回去了。蜷起身,學貓把所有脫離控制的震盪試圖以肉墊吸收殆盡,卻丟失四海為家的執拗,成為一隻瀕死的流浪貓。如果貓如傳說般九命,自己該如何揮霍、如何計算餘下的額度,如何在耗盡以前遷徙至可以回的家。
輕輕放開你的手/漫漫長路繼續走/自己才是自己的家/想到這裡/怎麼我又哭了呢/怎麼我又哭了呢/哪裡才是我的家――陳綺貞,〈家〉
與年少時無異,我清楚記得偶有幾隻行人投以閃避的目光,再禮貌地繞道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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